Existence 奇幻之地 Ch.34 (完)
作为一个国/家,看多了生死,对于诞生的喜悦和对于死亡的遗憾大概并不能单单以一个人的心情来理解。
多少时间以来,王耀一直觉得是这样的。迄今为止,大概只有他,看到过最多的国/家的诞生与消亡,有的他熟悉,有的只是知道而已,然而最终都只剩他一个留下来,留到今日。
不能单单以一个人的心情去理解,或者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虽然吵吵嚷嚷,却相对稳定。
而这一刻,当这些人进入这个荒谬至极的世界里,站在这个荒谬至极的棋盘上时,生死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含义,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他可以将后背托付出去不管那是谁,可以并肩抵抗来敌不管那是谁,可以为了他人牺牲自己不管那是谁,可以拥有属于个人的感情虽然只是转瞬间。
如此任性与肆意!
可能在这样的最末时,那种放手一搏的冲动充斥每个人的内心。
马修挡下了红心J的旗枪倒在阿尔弗雷德的怀里,蓝色眼睛依然望着天空。
弗朗西斯被唐刀划过喉咙,泪水满面混着笑意。
安东尼奥抢在罗维诺身前中了黑桃K的枪子,还能笑着说你加油。
基尔伯特撞开朝着路德维希施法的黑桃Q被一水管砸在头上,鲜血染红半边脸。
身边是本田菊颤抖着声音在大喊,“王耀跳西北格!”
他于是毫不迟疑地起跳,落下,手中唐刀一个横扫,正中停在那里冷眼等着他的红心Q。
战斗!只有战斗。
他无暇去看身边其他人的状况,因为连他自己此刻都已经脱力,全靠意志力在坚持。而大概扑克牌们在没有了自我意识之后,即使独立作战更强势,也仅仅如此而已。
大家决定让本田菊来指挥,游戏本是本田菊最熟悉的领域,只是这游戏是这样残酷,一步走错便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击杀在当场。把生死指挥押在他一个人身上,那样的重量会不会让他崩溃?王耀不知道,他无法猜测验证,谁也没有办法。
他记得在黑桃Q的下午茶花园里,黑桃J曾经跟他说过,扑克牌们一路上因为融合了他们的记忆,才会一次次不能下狠手。
所以Joker才将他们的自我意识全部抹去吗?
“他们没有意识,只是独立的个人而已,各自为营各自为战,本田你熟悉战棋模式,你来指挥团战!抱团,有策略,才是我们的优势!”
“没错!战棋不就是策略游戏吗?作为国家意志体的我们连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吗?”
“可是在下……”
“没有可是,上吧!只不过是游戏而已!”
王耀听见大家在鼓励他,声音都那样温柔与坚定。在同伴倒下时,有其他人能立刻顶上,没有责备与抱怨,只有更加用力抓着武器的手。
大约,有生以来,也只此一次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刺到了眉际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又让他从无边无际的疲惫中清醒了几分。地上是红心Q的扑克牌,静静地躺着,而他身边还有人比他更大声地喘息着。
亚瑟脸色发白,汗如雨下,刚刚承受了红心Q的近身攻击,要不是王耀关键时候来救,估计这会儿也在场外躺着了。
他双腿发颤打弯,忍不住就要跌坐下来,耳边却传来一声低沉的,“别坐!”
他偏过头,看见王耀拄着剑,直视着前面正在战斗的伊万和黑桃K,只是嘴里却是在对他说,“别坐下,坐下就泄了气了。”那人伸了一只手过来,“抓着!”
亚瑟看着那手上的血迹与伤痕,然后直接就握了上去,尚且刚察觉那坚持沉稳的力度,耳边已经传来本田菊带着气声的声音,“亚瑟,西北七格,支援伊万……”
他捏了捏那人的手,随即前行七步,光盾罩在伊万身上,挡下来自梅花K的攻击。而他却在瞬间被黑桃K的子弹射中,后退数格倒了下来。
本田菊瞪着倒在地上的亚瑟,目光涣散,指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喑哑哭音,他不停地扭转着头,看着场上的剩余人数,怎么还能参与支援战斗,要观察每个人的状况,去判断对面的情况,然而,又倒下一个!
又倒下一个!
每倒下一人,都让他的心脏紧缩一分,已经快撑不住了。
场上还剩四个人站着,他,王耀,阿尔弗雷德,以及这一回合被围攻着的伊万。对面也只剩下黑桃K、Q、J和方块K还在场,其他都已经成为扑克牌散落一地。
“集中……集中攻击……集……”本田菊身体在剧烈的颤抖,连亚瑟都倒下了,剩下他们全是重伤撑到现在的近战。要攻击哪一个?支援哪一个?谁还有战斗力?谁是这一回合?不知道,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他只觉得视线模糊起来,竟然看不清剩下那几个人的样子。
“这个!”阿尔弗雷德枪响,子弹射在黑桃K的身上,明确着目标,“干掉这个家伙!”
回应他的是伊万,硬扛着梅花K的攻击,去联合了阿尔弗雷德,生生将黑桃K斩杀在他的移动回合里。
梅花K在黑桃K变成扑克的一瞬间,变换了攻击目标,直奔本田菊而来。
“小菊!”
什么?是在喊他吗?本田菊于慌乱中茫然抬刀,被一击而飞,落在了远处,落了单,他脚下有五芒星阵亮起,却立刻被一声枪响打断。
接着是他的回合,他的前面是黑桃J,和王耀那张一样的脸上此刻没有表情,脸上溅着血,让他瞬间想起某个时刻,心里绷到极致的那根弦就要断了。他想干脆被杀了吧,被杀了就不用这么痛苦了,怎么能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倒下,都是因为自己的指挥?
被杀了吧……他颤抖着闭眼,压抑着心底的叫嚣,握着武士刀的手却僵硬了一般动弹不得,始终无法放下。
耳边有风声起,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笨蛋!”他听见王耀在骂他。睁开眼,王耀和黑桃J再次战在一起,同样的招式,同样的武器,知悉对方的所有格斗技巧,打起来特别的累!
王耀放空了脑袋,干脆不去想,他只凭本能在打。他在赌,他赌即使黑桃J熟悉他的一切,那些浸透在骨子里的东西他复制不去!那是时间积淀,是历史尘埃,是他几千年来的继承与反思。这些黑桃J不懂!他赌的就是这个!
果然,原本是黑桃J占优势,追着王耀不停地打,现在情势逆转,王耀几乎每一刀都能割破他的衣服,划伤他的身体,直到一个直刺捅进黑桃J的胸口。
那一瞬间,王耀和黑桃J四目相对,黑桃J原本一直黯淡着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他的意识于那一瞬间恢复了!王耀看着仿佛另一个自己,被自己一刀斩杀,好像他的脸上的笑意是笑在自己的心底,好像他弯着的琥珀色眸子也在说着话,他说,“你做到了。”
做到了,做了什么?
王耀瞳孔微缩,他不知道,自己杀了自己,这种感觉有多微妙?
下一回合又是伊万,可他单膝跪在地上,拄着水管,鲜血染红他的下摆,在棋格之上蔓延开,连移动都做不到。
再一回合是黑桃Q,他竖起权杖,却放弃了伊万,指向了阿尔弗雷德,束缚术,身子无法动弹,接着是轰然而至的巨大雷电,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吞没了他。
下一回合是谁?
梅花K近身一水管将王耀手上的唐刀击飞,下一刻将水管竖起,重重朝下插下。一个人影瞬间抢在他前面,而后鲜血溅出。
本田菊眼里再无光芒,他拿着唐刀的手已经微垂,被王耀连刀一起抓住,送进了梅花K的胸膛。
梅花K的扑克牌出现的那一瞬间,白色军/服半边染血的本田菊消失在他手上。
而不远处的伊万已经一头栽在了地上,在消失前,听他说,“……加油,小耀……”
下面,是谁的回合?
王耀环顾四周,只有他和黑桃Q站着。
棋盘上那些鲜血淋漓的痕迹,映在这如童话般奇妙的中央城堡里,说不出来的恐怖与茫然。
他耳边有钟声响起,是他的回合。
他冲向黑桃Q,看见黑桃Q站在那里,紫蓝色长风衣无风自扬起,面无表情等他来到。
只剩他一个人,又是他一个人。
他举起唐刀,刺向黑桃Q。
他看着黑桃Q那无光的眸子里,慢慢有了色彩,在他的刀插进他胸口的那一瞬间。
“啊,输掉了啊!嘿嘿,呵呵,哈哈!”
“嘛嘛,但是过程还是不错的!嘻嘻,嘿嘿,哈哈!”
“不过黑桃Q的自我意识也太强烈了点啊,都是你的错!嘿嘿,呵呵,哈哈!”
“喔噢,不好吗?这才有趣啊!嘻嘻,嘿嘿,哈哈!”
王耀保持着唐刀插入黑桃Q胸口的姿势,察觉他身侧缓缓出现两个人。一个是彩色的,一个是黑白的,长得一模一样,然而都穿着可笑的小丑服,戴着可笑的小丑帽。
一个说,“嘿嘿,呵呵,哈哈!你赢了哟!”
另一个说,“嘻嘻,嘿嘿,哈哈!干得不赖喔!”
“……这样有什么意义?”王耀轻声问。
“好玩啊,嘿嘿,呵呵,哈哈!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不要太认真啦!多有趣啊你看!”
“对啊对啊,最后还是你们赢了嘛!嘻嘻,嘿嘿,哈哈!”
“我有一个问题。”王耀问,“这个世界是你们造出来的?”
“是啊是啊。”
“对啊对啊。”
“你们是谁造出来的?”
两个小丑一瞬间的停止了那意味不明的笑声。
“你们是真实存在的吗?”
“你们是不是也不过是游戏中的一部分?”
“脱离了这里你们能存在吗?”
“假如我们输掉了,扑克牌可以代替我们去往我们的世界成为真正的‘人’而存在,那你们呢?”
“所以你们的存在也不过只是一个笑话吗?”
王耀一个接一个提着问题,两个小丑的脸上笑意也慢慢变得扭曲。
“你们赋予扑克牌意识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世界只有你们太孤独了吗?”
“你们复制我们的记忆给这些扑克牌难道不是因为这个鬼地方其实本来就是一片虚无吗?!”
两个小丑终于没有了笑意,脸上全是狰狞,朝着王耀扑来。
“束缚术!”“束缚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将小丑们定在原地,而刀光瞬间暴涨扑来,从他们身上划过,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切消散。
两张Joker扑克牌缓缓落在地上。
躺在那里的亚瑟耗尽力气,只能侧着头看着王耀无声地笑。对啊,他还没死啊,还有点用。
黑桃Q捂着胸口,血从他指缝里流出来,他也笑着,“这种感觉自己倒是像一个人。”
王耀握不住手里的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他猛地看向亚瑟,被那笑容蛊惑,泪流满面。然而场外所有人依然静静躺在地上,没有人恢复原状。
“这个世界终究是假的啊……”黑桃Q看向散落一地的扑克牌,看向场外那些人,看向亚瑟,看向王耀,最终苦涩笑道。
“有时候想要自由,然而没有规则的自由,就是虚无。”黑桃Q看着这空寂的城堡,环顾一圈,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王耀身上,“好歹我们只是从虚无里出现了一瞬,再归于虚无也是一样。”
“什么是假的?!”王耀瞬间抓住他话里的点,抬起头来盯着他。
“嗯,要怎么解释呢?”黑桃Q捂着胸口往前走着,随着他的血留下来,这个世界在崩塌。
“刚刚才想明白吧,你的那些问话。如果连Joker都是被创造出来的,那这个世界到底是谁创造出来的呢?或许,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呢?如果遵守着游戏规则的我们是支撑这个世界的主体,那么如果连最后的我也不存在了的话,这世界还存在吗?”
“会崩塌吗?”
“崩塌的结果会是你们回到那个世界吗?”
“我也好想能真正存在一回啊……”
黑桃Q已经走不动了,跪在了地上,粉红房子、蓝色房子、迷幻森林、巨大的泪湖,迷宫、长廊、城堡,仿佛无数的碎片,裂开,落下。
“说不定,”黑桃Q带着泪光的笑意缓缓倒下,“……这只是你的一个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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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你这是第几次在Hero说话的时候睡着了你这个混蛋!!!”
王耀猛地坐直身体,脑袋正撞上阿尔弗雷德俯下的下巴。
“啊,疼疼疼疼疼……”
“疼疼疼疼疼……”
两个人一个蹲在地上一个趴在桌子上狂呼出声。
“哈哈哈哈!是因为美/国你的废话太多了啊!不过你俩这一出是为了给大家提神的吗?”亚瑟大笑起来。
“唔呼~这一下要是把美/国的下巴撞掉就好了呐~!诶嘿~!”伊万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遗憾着。
“哥哥我也有点困了想睡觉,没有下午茶时间吗?来杯咖啡啊美/国!”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有点累了。”路德维希建议。
阿尔弗雷德蹲在地上痛苦地挥手。
王耀第一时间跳了起来,冲出会场,完全顾不上身后其他人诧异的眼神,径直往记忆里的那棵树奔去。
记忆中的那棵树依然枝繁叶茂地生长在那里,没有树洞,没有兔子,什么都没有。
王耀抚着树干,缓缓蹲了下来,却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梦吗?
他觉得自己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才是一种让人全身无力感弥散着。他看着这棵树,看着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地方,竟然也只是自己的梦而已吗?
想起梦境里那个人最后的样子,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亚瑟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王耀回过头来,看着他,有点恍惚,半晌才回过神,“你在这儿干什么鸦/片混蛋?”
“是我先问你的吧baka!”亚瑟不悦。
“你先问就不能你先答吗鸦/片混蛋!”王耀心情瞬间又差到了极点。
“一问一答才是正确的交流程序吧baka!!”
“啊啊,问别人之前先说明自己的情况也是基本礼貌吧鸦/片混蛋!”
“你能不一句一个鸦/片混蛋吗baka!”
“难道我不说你就不是鸦/片混蛋了吗鸦/片混蛋!”
“想打架是吧baka!!!”
“喔唷!你动动手试试看啊鸦/片混蛋!鸦/片混蛋!鸦/片混蛋!!!”
“……呵~”
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轻笑声,两人立刻停止了争执,四下张望着,周围却空无一人。
停了许久,亚瑟忍不住先开了口,“呐,你到底过来干什么的?这棵树有古怪的!我家妖精小姐说见到过!”
“有什么古怪?”王耀向来对他口中的妖精小姐毫不在意但完全理解,此刻听到这话忍不住心中一动。
“嗯,就是好像自成一体什么的,好像是个特别的空间,但是他们不敢靠近。所以我来看看情况,谁知道你在这儿蹲着,还一脸那啥的摸着树干!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可不会去救你的!”
虽然亚瑟一脸嫌弃,连语气里都是鄙视,王耀还是没有把手拿开,他忽然间又再度沉默了下来。
“你干嘛?不说话干嘛?蹲这儿干嘛?你能不摸它了吗?”亚瑟搓着手臂,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黑桃Q……”王耀低声说着。
“……什么?”亚瑟没听清。
那棵树却忽然发出光来,就在树干上,仿佛一个窗口,窗子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场景,仿佛童话世界一般的。
那里山清水秀楼台城郭,鸟兽鱼虫花木草香,田间路上乡村城镇,人群熙熙攘攘沸沸扬扬。有城堡耸立,卫兵严肃,有旗帜招展,钟声洪亮。
场景一幕幕闪过,最终停在一个花园里,白色的圆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紫蓝色骑士长袍,骑士礼帽上的飞羽弯弯,衬着他面庞如玉,表情淡然,仿佛透过树看了过来,看到了王耀和亚瑟,于是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另一个穿着紫蓝色长风衣,绅士小礼帽靠右斜着,优雅又俏皮,他正托着腮,歪着头,翠绿的眼里都是笑意。
他眨了一只眼,左手食指与中指靠在唇边,轻轻“啵”了一个,仿佛那个吻就穿过时间空间飞了出来,在他温润如午后暖阳的笑意里。
-完-